三月,暖风轻扬,阳光正好。
小怀倚在木栏干上,望着远处清晰可见的山,轻吟着儿时课本中的《在山的那边》——小时候,我常伏在窗口痴想:"山的那边是什么?”妈妈给我说过:"海哦,山的那边是海。”“哦,山的那边是海吗?”她一字一句重复着,转而用手扶正了鼻梁上的黑框眼镜,眼前的山变得更加清晰了。
“是海。”戴着老花镜纳着鞋垫儿的祖母突然回了一句。
“奶奶,山的那边不是海。”她转过身来笑着望着摇椅旁双鬓已白的小老太太。
“丫头,那你告诉奶奶海是什么样的?”
“海?”她低下头思索着,“海?海很蓝,就像头顶上的那方天空。海上有大白帆、有渔船,有三五成群的海鸟;海里有五颜六色的游鱼,有软软的水母,有小树枝样的珊瑚。”
“对了,”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,“海边还有金黄色的沙滩。”
“沙滩?”祖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,继而慵懒了身子躺在了摇椅上。
“嗯。在沙滩上,咱们呀可以撑一把阿贵叔小超市门前差不多大的遮阳伞,可以像现在这样躺在摇椅上,吹吹有咸味的海风,看看碎成沫子似的海浪,聊聊天或者小憩一会儿。”
“可以纳鞋垫吗?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小怀知道,那些整齐置在木柜里的鞋垫是祖母的心尖,是祖母为在外的儿女们准备的,也就是小怀的爸妈。
“入夜之后,咱们就可以看到大海上有渔灯亮起的海排,听到鱼儿不时跳出水面‘泼喇喇’‘泼喇喇’的水声。还有······”
说着说着,小怀眼前的山有些模糊了。渐渐的,明净的空气开始洇染出了它自己的颜色,那是一种很纯净的蓝。蓝中有四个可爱的背影,向着大海,说着笑着,渐行渐远。
小怀没去过沙滩也没看到过大海,那些惬意美好的画面,她也只是在书本里遇见过。小怀生活的茶乡是鄂西大山里一个村子。村子很小,但有遍山遍野的茶树。人家是绕着那条绿带子河分布的。时过境迁,黛瓦白墙早有了时光斑驳的痕迹,破损的墙体有的脱落了,有的生了霉黑,有的长出斑斑点点的绿苔······
“那就是海。”祖母含糊不清的应道。
“什么?”
“山的那边啊。”
“奶奶,都说了山的那边不是海。”这里可是鄂西大山,那海隔这儿还有好远了。
“是的,是的。跟老头子说的一样,那就是海。”见小老太太有些固执,小怀就没再说下去了。
不知何时,祖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她与祖父年轻时的合影。那是一张手掌大小的黑白照片,上了些年头,四角泛黄有些卷曲。照片上的祖母笑靥如花,祖父则刚强有劲,一副军人模样。小怀打小就没见过祖父,只知道他去了远方,好像是台湾来着,又好像是海南来着。祖母只是断断续续说起过,很模糊,小怀记得有些不真切了。
祖母苍老的手将照片反扣在胸前,脸上有些微醺,嚅嚅哼着旧时的歌儿,渐渐地入了睡。
“悲歌可以当泣,远望可以当归。”祖母思念着的人儿该于何时当归呢?
“小怀,小怀。”这是小怀熟悉的声音,乡里邮差东叔的。
“诶。”看见站在小院里的人,小怀三步并作两步便下了二楼,来到东叔面前,站好后乖巧地叫了声“叔”,接过两封信。一封鼓鼓的,一封薄薄的。
“奶奶睡了吗?”
“嗯,叔。”说完,两人便同时作出了“嘘”的动作。
小怀将两封信箍在怀里,像是要揉进身体里去了。迅速上了二楼,唤醒了祖母,将鼓的那封递了过去,便又迫不及待拆着那封薄的。信封上的地址是盐洲岛。展开信纸,那隽秀的字迹小怀再也熟悉不过了。小怀努力嗅着纸上淡淡的味道,是海风。“这人都不回来,要钱干嘛?”祖母在一旁不住地念叨着,而读完信的小怀只是开心地笑着。
祖父或许住在了海里,不回来了。但爸妈今年肯定回来,还要带小怀和祖母一起去看真的海了。
反正信上是这么说的。